我知道他是开玩笑。我说大开支会到扶贫办争取资金扶持。

这天晚上，难得雪姣和我一起回家吃饭，准确说到我父母家。饭桌上，母亲盯着我看了又看，说我下去以后特别是这十来天晒得又黑又瘦。我自谑说：“晒一晒，更健康。”雪姣发出两声冷笑。她冷笑的声音有些大，我们都听见了，父亲和母亲很尴尬。

吃完饭，我和雪姣回到自己家。我发现厨房吊柜上面有蜘蛛网，摸一把大理石台面一手的灰尘，铁锅锈迹斑斑。

我叹气说：“我们以后要多回来生火做饭，不然厨房都废掉了。”

她很不高兴，说：“你指责我没有回家？你看你一个月在家里几天。”

她拿张面膜敷在脸上，我知道自己说错了，再怎么逗她，她也不跟我说话。

鸡苗是从李先勇扶贫的向阳村买的。李先勇听我说要买鸡苗，一再给我推荐他们村的养殖场，说是贫困户办的，我们买他的鸡苗也是帮扶贫困户。

买鸡苗时，工作队和村干部都去了，理财小组的三人也去了，队伍庞大。李支书说，村里大的开支都在理财小组的监督下，这样省了很多闲话。我很赞同这种做法，村务越公开，人民越信任，遮遮掩掩，反倒让人生疑。

林百雀和理财小组的几人坐我的车，其他几人骑摩托车。买了鸡苗回来，还没进村委会，就看到很多人围在楼下，像是等了很久。我问林百雀：“谁通知他们来的？”林百雀也和我一样莫名其妙。我们本打算等到把鸡苗买回来后，再慢慢通知，一个个来领，这样不会混乱。

装鸡苗的四轮车还没停稳，村民一哄而上，手脚麻利的脚踩在车轮上，一个翻身上去了。副支书把摩托车停到四轮车旁，大喊着让他们下来。我让他维持好秩序，看好鸡苗。

我让邹会计赶紧把贫困户花名册打出来。我又问李支书这些人怎么知道的，李支书说：“今天早上，理财小组的人在来村委会的路上和人聊天透露出去了，那人发到村民群里，大家都看到了信息。”我翻看村民群，果然是这样。我很气恼，但又无可奈何，只能大喊着让村民排好队，一个个领。

鸡苗卸下来后，邹会计拿来花名册，我要她对着花名册，让贫困户先签字，再领鸡苗。副支书维持秩序，民生员点数。排在队伍中有非贫困户，李支书叫着他们的名字让他们离开，他们发着牢骚走了。

发放开始后，看起来还顺利。

我发现王三刚的女儿王宝玲也来了，她没有排队，拿着手机一直在拍。林百雀过去叫她，她俩说了一会，走到我的面前。

林百雀说：“队长，宝玲在录视频，想请你说两句。”

我推辞说没什么好说的。

林百雀说：“随便说两句嘛，支持宝玲创业。”

创业？我有些迷惑。

林百雀说：“宝玲在搞创作，她的视频发在朋友圈里很受欢迎，还卖出了东西。”

我很感兴趣，叫她俩进村委会慢慢说，外面太吵了。

我和林百雀、王宝玲走进大厅。王宝玲给我翻看她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、视频，还有一些发在视频网站上。她拍的都是日常生活，早期的是在外面打工的生活小片段，点击率不高，最近在家里拍的照片特别是视频点击量暴涨，最多的点击有几千，留言也有很多。王宝玲说，有些人看了视频联系她买土特产，她给寄了，赚了些小钱。我问她卖出去的有哪些东西，她说都是晒的干货，红薯片、笋干、茄子干、豆角干，她自己家里没有了，在村里收货。

正说着，骤然听到外面很吵。我连忙起身出去。

我发现队伍已经散乱，十多个人围在装鸡苗的笼子前，还有几个人正伸手从笼子里捉鸡苗，捉到鸡苗往自带的纸箱子、手提袋装，几个村干部正努力制止他们。

我瞅见，挤在最前面的有王德生、王三刚、姜春满，还有我不认识的几个村民。王德生拿的是纸箱子，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于十只鸡苗。姜春满站在王德生的身边，他也拿了个纸箱子，只不过是空的，看他的动作在制止王德生。

王德生呵斥姜春满：“退开，不要挡我。”

姜春满扯住王德生的纸箱子，把他的纸箱子打翻了，第鸡苗都掉落在地。王德生很恼火，用拳头要捶姜春满，姜春满有些力气，抓紧王德生的拳头，他动弹不得。王德生骂姜春满：“又不是你家的东西，你发什么哈气。”

姜春满说：“又不是发给你的，你拿什么。”

我上前叫住王德生，劝他不要拿了，这是发给贫困户的。

王德生瞪着我，不满地说：“我也是贫困户。”

我说：“你以前是贫困户，村民代表重新评了，你不符合条件，现在不是了。”

王德生说：“你说我不是就不是？再说，我以前是贫困户，也没领过鸡苗，现在领几只也不为过。”

姜春满说：“顾队长说了，你不能领就不要抢。”

王德生很生气：“不要动不动‘顾队长顾队长’的，顾队长是你爹还是你儿子？好像是你家里的人。”

姜春满和我气得说不出话，村干部都指责王德生说话不过脑子。

老支书走过来喊他：“王德生，不要没大没小。快回去！”

王德生在老支书的劝说下，赌气地扔下空纸箱回去了，其他几个争抢的非贫困户见势也溜走了。老支书说：“我上个厕所，就乱成这样子，太不像话，让工作队笑话。”

后面的发放很顺利。

王宝玲最后领的鸡苗。她离开的时候，一再央求我，村里有活动就叫她来拍。

林百雀感叹说：“宝玲将来会成为网红。”

我说，即使不成网红，至少也是很好的探索，村里要支持她。

这天晚上，老支书到村委会来陪我聊天。他先骂了一通王德生，劝我不要生气，我知道他担心我，怕我对王德生的话还耿耿于怀。